文｜阿兰

一.

阿强平躺在小床上，回想着今天下午工厂保卫科王科长的抓间谍动员报告。阿强向来懒管闲事。抓间谍，那是国安局的活儿，干我屁事？可是，王科长的报告，使阿强的精神为之一振。触动阿强神经的，就是那五个字：“奖金五十万”!

这五十万对阿强有无穷大的吸引力。五年前，阿强高中辍学，从乡下来到这个三线城市。阿强打螺丝，五年间换了六次工作。换来换去都差不多。包括加班费，一个月到手最多不超过两千五。租了这个电梯隔壁的一室零厅13平米的棺材间，连窗户都没有，房租每月五百块钱。阿强省吃俭用，一分钱掰成两半花，每月也存不下一千块钱。五年下来，差不多存下了五万块钱。按照比例计算，存五十万，那得花上五十年。再干四十五年？阿强对此表示怀疑。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，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。

所以，阿强听到这五十万，精神为之一振。阿强盘算，抓住一个间谍，五十万可以用来买一套二手房，两房两厅两卫带装修，100平米。再抓住一个，五十万可以供日常之用。找个女朋友，连结婚的彩礼都有了。如果再再抓住一个，五十万可以用于投资。钱生钱，再生钱，无穷无尽，一辈子都不用发愁。

阿强想着想着，觉得国家的这条法律太好了。抓住间谍有重赏，抓错了屁事没有。抓间谍这门生意，只赚不赔。要得！可是，阿强转念一想，自己只是平头百姓一个。抓间谍，没门，连窗户都没有。阿强想着想着，想起王科长的话，间谍无处不在。你在大街上走路，擦肩而过的路人没准就是间谍。阿强想着想着，脑子突然开窍。有了！好办法！明天就开始干！

二.

第二天早上，阿强一反赖床习惯，眼还没有睁开就从床上蹦起来。快速洗漱完毕，胡乱吃了几口，把外衣一披，连跑带跳直奔工厂。阿强闯进人事科，向科长宣布：从今天起，我阿强辞职啦！

阿强发了神经病？当然不是。

三.

离阿强打工（过去时，不是现在时）的工厂100公尺之处，是一座大楼。楼门两边的墙上挂着许多颜色各异的标牌，表明大楼里面有许多市级单位：统战部，外事侨务局，台港澳事务局，外商协会，台商协会，台胞台属联谊会，归国华侨联合会，留学人员联谊会，涉外法律服务人才培训班，涉外婚姻登记翻译公司……。还有那些用英文写的，阿强就不认得了。不过，这不影响阿强的逻辑推理。根据保卫科王科长的报告，这些涉外机构里，最可能藏有间谍。其可能性超过全市平均值的十倍。阿强得出结论：这就是市里的间谍窝。要抓间谍，首先要从这个大楼下手。阿强转念一想，大楼门口警备森严，如何进得去？阿强又转念一想，王科长说的是“行走的五十万”，不是“坐着的五十万”。只要按照王科长的教导，活学活用辨别间谍的十大准则，在大楼外面准能抓他几个行走的五十万。

四.

从此，阿强每天在早晨上班时间和下午下班时间，躲在大楼门口不远处的灌木丛中，目不转睛地扫描进出大门的人流。经过半个月的辛勤劳作，阿强终于从人流中鉴别出三个间谍，成为无师自通的福尔摩斯。

第一名。中年男子。穿西服，戴领带。手提公文箱。走路时挺胸抬头，连上下台阶时都不低头看一眼。浑身散发着洋气。天天准时上下班。肯定不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而是香蕉人二鬼子，从小接受反动教育，长大后被派到中国当间谍。

第二名。中年男子。穿T恤牛仔裤。戴一副黑框眼镜。背双肩包，上有英文字母。见人打招唿说“嗨”。跟人说话时总是把“谢谢”挂在嘴边。洋气中透着土气。肯定是海归的假洋鬼子。大学毕业后到西方国家留学，叛国投敌，被派回中国当间谍。

第三名。中年女子。穿紧身裙高跟鞋。满脸涂抹油彩。头上盖着蓬松卷发。拎新潮手提女包。扭腰走路。浑身散发着妖气。与电影中的女特务无异。肯定是生活腐化堕落，被外国人用金钱收买，发展成间谍。

五.

阿强自认证据确凿，锁定了这三个间谍。可是，无名无姓，如何向市国家安全局报告？总不能上前去向间谍询问姓名吧。阿强开动脑筋，想起咱们国家的人脸识别技术，世界一流。拍下他们的大头照，交给国安局，不就行了吗？国安局拿到一个人的大头照，可以瞬间从全国14亿人中轻而易举地把这个人准确无误地找出来。要从这个三线城市人群中找出三个人，当然不费吹灰之力，一秒钟都要不了。

阿强来到灌木丛中，要完成抓间谍的最后一个步骤。三名间谍依次出现在阿强的视野中。阿强举起手机，调整变焦摄像头。咔嚓一下。两下。三下。阿强正要收起手机放进口袋，只觉得手机脱手飞了出去，两条胳膊被人从后面反扭住，接着被套上一个黑头套。阿强两眼一抹黑，只听见呵斥声：不许动！接着有人喊道：抓住了！就是这个家伙，天天躲在这个角落里，盯着我们大楼门口出入的人流。今天还拿手机拍照。准是间谍！伙计们！五十万到手啦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