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述：宋新铭（广东韶关人）

认识巴哥是十年前的事了，我刚从一场情事中败退而逃，整天失魂落魄，甚至有了却凡尘俗念的意思。

同事阿达见我郁郁寡欢，想各种法子逗我开心。他与表哥交谊甚厚，表哥离开深圳赴广州前，再三托他照顾我。阿达受过表哥恩惠，知恩图报，对我的照顾倒尽心尽力。

那段时间，阿过找各种法子带我出去混酒喝。喝酒其实是托辞，因为必然会遇到别的女子，宴饮时，打打闹闹，相互认识了，或可发展一段新的关系。有了新人，自然忘了旧爱。

阿达原是好意，但我尚算年轻，全部心力已经给了前一段恋情上，世间别的女人，即使嫦娥转世，在我眼中也没了颜色。虽然没有开启另一段情事，但这段经历，让我得以窥见另一种生活，结识了一些奇人异士。

巴哥即是其中一位。

 

初见巴哥时，在清湖老村，一家四川人开的大排档里，桌上坐着三男两女，除了巴哥，几个人正在逗笑取乐。唯有他，像置身事外，坐在那里，夹了一根烟，也不抽，目视前方，似乎有万千心事。

待大家落了座，达哥将我作了介绍，握手问好之间，菜陆续上桌，众人推杯换盏，我与他们便熟了。毕竟，都是工人兄弟，泥尘里翻滚，彼此情义相通。何况，有阿达荐举，很快，我与他们之间，亦以兄弟相称。

我那时，仍抱持借酒浇愁的心态，因此不管不顾，举杯时，一仰脖子，杯中酒便见了底。众人吃得欢喜，但宴席总有散去的时候，不待阿达起身，早早有人抢着找店主买单。

开店的是个女老板，她谁的钱都没接，只淡淡讲了一句话：今天免单。老板娘虽上了年纪，但成熟的身体别有风韵，姿容里仍有勾人心魂的地方。众人不解，问其详情。

老板娘指指巴哥，说道，救命恩人来了，当然要免单的。众人依她的目光去寻，发现她正盯着巴哥看。大家便望向巴哥，追问缘由，巴哥闭嘴不言，扔下几张票子，在众人的愕然中，转身离席。

那一日，我喝得有些多了，随阿达回厂途中，差点吐了一地。好在有阿达护我周全，不至于醉倒街头无人问。次日上班，心中挂挂于怀的，却是巴哥，不知他何以被饭店老板娘视为救命恩人。

好不容易捱到中午，吃罢午饭，便跑到阿达的办公室，打探巴哥的往昔。阿达见我急切如此，只讲，此事话长，真想听，晚上去宵夜，慢慢讲。

我的好奇心愈发强烈，可也知道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，阿达不急于一时，必然有他的道理。等到晚上，下了班，凉都不冲了，直接去找阿达。

两人到了厂外，找一家炒粉店坐下，我不敢再喝酒，只叫了一瓶冷饮。阿达边喝边讲，足足讲了一个半小时。

途中，我未插半句话，可见听得仔细，亦说明巴哥的故事精彩非常。听罢，我不免感叹，亦对巴哥肃然起敬。

 

巴哥是四川人，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南下务工，打过杂搬过砖，开过啤机，当过车间小组长，继而副主管。

在工厂期间，每逢周末，巴哥带着几个讲得来的工友兄弟，穿梭于龙华的大小街巷。哥儿们三五成群，凑成一桌，常一起把酒问青天。

巴哥好客，每每总主动埋单。工友们平时生活里有了难处，也热情张罗处理。久而久之，大家不知不觉，便将巴哥当成了大哥。

有一回，一行人在夜宵店聚饮。饮到高兴处，隔壁两桌客人，不知为何争吵起来。吵闹无休无止，且在继续扩大，很快由动口变成了动手。其中一方很快败下阵来，落魄而逃。

稍顷，巴哥与兄弟们的宴席散场，起身返厂。途经一桥底涵洞时，发现几名男子，正在欺负一个弱女子。往日不比今时，劫人财物，甚至猎艳之事，屡屡发生。

巴哥一行，走至桥底，发现对那女子动手脚的，正是在大排档失败的一方。他们在强者面前认了错，此刻要在一位女子面前找回存在感。

巴哥愤愤不平，大喝一声，你们干嘛。冲过去，把那女子护在身后。那几名男子，被巴哥的气势吓住，又见后面，有几人跟随。以为巴哥也在道上混江湖的，其实到底有些欺软怕硬，讲了几句不着道的话，便抱拳走人。

巴哥的工厂就在附近，那女子和他同事，但巴哥不识她，她却认得巴哥。毕竟，那时的巴哥已经是车间副主管了。女子是包装部的，叫小霞。之后，几次三番，想请巴哥请个饭，无他，致谢而已。

巴哥不以为然，请了几次，偏不去。不明所以者，会以为巴哥无情无义，而他之所以拒绝，是害怕女子对他暗生情愫。此类事情，此前早就有过，而且不止一次。

巴哥为人公正，虽肤色若包公，但壮实，面容冷峻，引人注目，用今天的流行语来讲，就是超酷超有型，是个真正的型男。

车间里好几个女工，明里暗里试探过他很多次。在那个年代，工厂里男性本来就少，女追男是普遍现象，像巴哥这样讲情义的男子，更有几名痴情女，紧追不舍。巴哥呢，似乎有铁石心肠，不管你如何柔情相待，我自岿然不动。

 

众不搞不清原由，不免散布一些传说，诸如他那方面不行一类的话。巴哥只由他们讲闲话，只顾做好自己的事。

小霞受过巴哥的恩义后，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让巴哥开心。小霞当然是漂亮女子，比巴哥小四五岁，但这不是问题。她念过高中，尤其写得一手好字，故而发挥了特长，把每天的事情记在本子上，积攒了半年，将两大本日记本，送给巴哥。

巴哥翻开，里面全记得与他有关的事。字里行字，全是情义。巴哥极感动，却硬着心肠把那日记一烧了之。

望着纸上焰火，巴哥的眼角流出一滴泪。只有一滴，其内心却已翻江倒海，他到底动了心，把小霞请到厂外的饭店。

小霞欢天喜欢，以为有了转机，穿了最好看的裙子，到了后，才知道，巴哥是来正式拒绝她的。巴哥倒坦承，他在老家，已经有了一个女人。其实，这当然只是托辞。

女人倒是有一个，是他一个出了五服的堂哥的老婆，他唤堂嫂。巴哥自幼父母双亡，在堂哥堂嫂家长大。堂哥大巴哥七岁，巴哥十四那年，堂哥在一次车祸中离世，简而言之，堂嫂一个苦命女子拉扯他成人，个中艰难，巴哥看在眼里，痛在心上。

那年大年三十夜，两人在灯下过年，喜庆气氛下，两人都喝了些酒，次晨醒来，巴哥躺在堂嫂闺房，他翻身起床，羞得满面通红。堂嫂倒没怪他，依然待他如旧。

日子过下去了，村邻们有意辍合他俩，堂嫂不愿意，怕牵连巴哥。巴哥到底没颜面呆在村里，南下深圳，开始了打工路。

他与堂嫂虽无婚姻之名，但到底有过一夜煳涂情，他罪不可恕，从此视堂嫂为至命亲人，对其他女子封锁了心门。

小霞听了这般私隐之秘，非但没有被吓退，愈加深了对巴哥的好感，认定他是有情有义的男子，值得托付终生。

 

我认识巴哥前，他已经有二十年打工经历，其间结交了数不清的打工男女。受过他些许情义的兄弟，倒不说了也罢。

光是那些对他芳心暗许的女子，加在一起，起码也有二十三个了吧。可以说这些年，他身边一直莺莺燕燕不断，燕子一直围在他身边飞，就像桃花一直在他身边开，但他未曾摘过一朵，未曾尝过一口爱的芳泽。

对小霞，巴哥更是如此。

大约正是从那段时间起，他越发爱上了酒。酒有时真是好东西，可以消愁，可以忘情，可以让世间一切烦忧全部化为乌有。小霞是个好女子，为了让他断了念想，他甚至开始到处帮小霞介绍对象。

他介绍一个，小霞就拒绝一个。在他们认识的第三年，巴哥在一次酒宴中，终于对她大发雷霆，还说她再逼他，他就离开深圳，再不见她。

小霞这才慌了，当晚她醉成了一个泥人。待次晨醒来，呕了几次，酒醒了，人也醒了。她很快与厂里的仓管结了婚，期间，两人回过一次老家，待了一年，又返回龙华，还是进厂。

待了一年，开了一家小饭店。初开业，没人气，巴哥知晓了，总悄悄找人去吃饭，自己却不露面。小霞的生意越来越好，两年后，扩张门面，规模大了两倍。

钱赚得多了，小霞老公的心却漂了，加之餐饮行业本就很累，他觉得赚了些钱，太累了，人就该放松一下。放松一下，却走起了歪路子，最终被关进了局子里，判了五年。

男人有愧，主动提出离婚。小霞不是落井下石之人，承诺等他回家，让他安心改造。巴哥没想到会有如此情况，更觉得自己对不起小霞，其实这跟他没任何关系，命中注定的事，小霞心里清清楚楚。

但巴哥不这样想，他由暗中相助，变成明里相帮，更加卖力吆喝工友去小霞店里消费。甚至，跑遍了龙华大小的馆子，只是为了寻一个民间的厨艺高手。也不挖人墙角，断别的饭店财富，只与厨师交朋友，积累了经验，全送给小霞。

 

慢慢地，店子撑起来了，小霞脸上也有了颜色。只是，生意越来越好时，巴哥很少再去小霞的店。他喜欢做雪中送炭的事，而不愿锦上添花。

所以，巴哥在小霞心里，是救命恩人，更是亲人。这一对亲人，见的次数不多，但彼此相惜，互为感念。温暖都是相互的，巴哥温暖了小霞，小霞也温暖了巴哥，让他在无数个夜色冷寂的日子里，看到了一抹亮色。

听完巴哥的故事，我一时怔然。之后，与巴哥见面的机会多了，喝酒的次数也多了，关系更为亲近。

巴哥大我十二岁，他视为我小兄弟，给了我许多关照，最重要的，在巴哥的引导之下，我逐渐走出情爱的阴影，开启了新生活。

小霞熬过了最苦的岁月，苦尽甘来。老公放了出来，从此老实本分，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。

至于巴哥，原本他想把堂嫂接来深圳，但堂嫂在农村呆久了，在深圳住了一个月，总是不习惯。几年前，巴哥辞了工作，拿着这些钱的积蓄，在县城购了一套房子。又在市场寻了一个铺面，开了一家菜摊。巴哥起大早去批发市场弄菜，巴嫂则守着摊子。

两人的日子里，看不出什么浪漫，但晚饭后，两人一起牵头去江边散步。生活里弥漫着平常人家的烟火气，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。

食色，性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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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不容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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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这个社会有情有义之人少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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脚踏硬地，有情有义

中国男人是地球最出色的一群 只是政府太操蛋可惜了

生活不易